公历:

扎其乡敬老院的老人们

文·图/ 侯苗苗

一生未婚的白玛曲珍老人

在来敬老院之前,65岁的白玛曲珍老人一个人住在扎其乡某村的六组。她无儿无女,有一个53岁的妹妹,也住在同村。妹妹和妹夫希望她和他们一起住,但是白玛曲珍不愿意,于是一直一个人生活。藏历新年之类逢年过节的时候,妹妹会去看看她。后来,村里的干部统计了全村孤寡老人和五保户老人的情况,上报给了县民政局,县里将需要集中供养的老人们送到了敬老院。

◎坐在屋门口晒太阳的笑容灿烂的老奶奶。

白玛曲珍没有结过婚,主要的原因除了家里经济困难外,还有很重要的影响是来自她的父亲。白玛曲珍14岁那年,她的父亲离开家,和一个女人去了拉萨,抛弃了他们母女。从那时开始,她就去母亲当佣人的那个贵族家里做小工,挣钱补贴家用。在此之前,她上过半个月的学校,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,发现父亲已经离开了家,而且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这令她的心灵对婚姻留下了深刻的阴影,她担心,如果今后她找了丈夫也会遭此命运。

白玛曲珍的父亲离家后,母亲没有再找过其他男人,独自一人抚养着孩子们,直到39岁那年去世。白玛曲珍除了妹妹,还有两个弟弟,一个弟弟在出生时就夭折了,另一个弟弟在他们的母亲去世以后,和村里别的孩子一起游泳时溺水身亡。母亲去世的时候,白玛曲珍不到20岁,养家和抚养弟弟妹妹的责任便都压在了她的肩上。

白玛曲珍年轻时曾未婚生过两个孩子。至于孩子的父亲,其中一个现在在扎其乡的某村生活;另一个便是她的妹夫。那时,她和妹妹、妹夫一起生活,帮助妹妹抚养一个孩子,在此期间和妹夫一起生了个孩子。和妹夫所生的这个孩子是第一个孩子,14岁那年得了胆病去世了;第二个孩子是她在33岁时生的,生下当天便夭折了。现在住在扎其乡某村的那个男人是第二个孩子的父亲,他曾经要求和白玛曲珍结婚,但是她不肯,后来他便和别人结了婚,有两个孩子。在白玛曲珍来敬老院住之前,他曾去看过白玛曲珍,但白玛曲珍回避和他见面。住进敬老院之后,他就没有来看过了。白玛曲珍说,虽然一辈子没结婚,但现在想想,也没什么可后悔。

白玛曲珍说,敬老院里现在有三位管理员,他们既是管理员,又是厨师,照顾着敬老院12 位老人的日常生活。他们以前是一起做饭,现在一般轮流做饭,他们做的饭“很好吃”。敬老院里的老人如果生病了,可以请一位姓卢的村医(兼任村工作队的队长)来检查身体。前几天白玛曲珍感觉到不舒服,去看了村医,村医说她有很严重的肾病,建议去县里的医院治疗。于是她告诉了管理员,管理员向村委会作了反映,后来村里出面带她去县医院检查,顺便还组织其他的老人们也去检查了一下。

村长平时有空,也会来敬老院看看老人们。现在这里常住的12位老人,基本上都没有子女,年纪最大的91岁的老奶奶是个哑巴,敬老院里共有四位老人是哑巴。老人们彼此认识,有时会互相串串门,一起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。民政部门每个月给每位老人发50元补助金,老人们拿了钱后,一般用来买一些生活用品,例如洗衣粉、灯泡、火柴、白糖等等。三位管理员中有一位的家恰好在敬老院隔壁,她就是敬老院30多岁的院长普布卓嘎,她在自家小院门口开了个小卖部,老人们一般买东西就是去那里。

白玛曲珍说自己参加了农牧区家庭合作医疗保险,看病的费用全部由国家来出,个人一点都不用出。与普通农户家参加新农合的方式不同,敬老院的老人每年不需要缴纳20元个人缴费的部分,而是由县民政局统一支付。从他们住进敬老院伊始,就如此执行了。

我问白玛曲珍老人爱看电影吗,她笑着说爱看,但是很少有机会能看到,因为没有人给他们放。她还说自己虽然腿脚不那么灵活了,但是既爱唱歌又爱跳舞,只是老人们在一起几乎不会自发地组织这类活动,每逢节日有县里和地区组织群众来敬老院看望和慰问老人们时,才会一起唱歌跳舞热闹一番。我问老人平时会感觉到孤独吗,她点点头,表示还是会孤独,“一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,我担心自己哪天夜里要是突然病了,或者快死了,别人都不会知道,连口水都没有人给我端”。我问怎样才能减少些孤独感,她想了想,笑着说,要是能有个收音机就好了。

共妻制下“被抛弃”的洛桑老人

今年64岁的洛桑老人已经在敬老院里住了四年了。他有一个儿子,但是早早就已经分开生活。儿子现在住在扎其乡的一个村里。被问及为什么有儿子却还选择来敬老院生活时,洛桑老人告诉我,很多年前他被老婆抛弃了,他老婆又找了一个新丈夫,他们和儿子一家在一起生活。“所以如果我和他们住在一起,会产生矛盾。”

◎朗色林村雨后清晨的薄雾。

洛桑说,不是儿子将他送到敬老院,是他自己要求来的,于是县民政局将他送到这里来了。来敬老院之前,他一个人住在扎其乡某村,后来他住的那个房子坏了,已经不能再住人。他来敬老院的事,儿子当初并不知道。后来别人告诉了儿子,儿子才知道这件事,“但是他也没说什么,也没来看过我。”我问洛桑想不想念儿子,他说不想念,也不想见,反正很多年前就已经分开生活了,来往很少。我问他喜欢不喜欢敬老院,他说:“喜欢,如果一个人住,没有人照顾的话,还不如住在敬老院呢。”

洛桑是他老婆的第一任丈夫,生完孩子后,他们就分开了,后来老婆找了新的丈夫。洛桑告诉我,他儿子的老婆也找了另一个丈夫,所以现在,一大家子人——包括洛桑原来的老婆及其新丈夫、儿子及其老婆、儿子老婆的另一个丈夫——在一起生活。看来,西藏旧时的共妻制会产生老年人的赡养问题,“被抛弃”的洛桑就是一个例子。

洛桑说,在敬老院不愁吃不愁住,国家都安排好了;一日三餐还有三个管理员兼厨师专门为老人们做饭,他们还定期帮老人们洗衣服。厨师们并不一直在敬老院呆着,他们做完敬老院里的事,就去忙别的事了,敬老院要是遇到什么事,年轻一点、腿脚好一点的老人就会帮忙去喊家住隔壁的院长普布卓嘎。总之生活还是不错的——平日老人们从各自的房间出来,在院子里一起晒晒太阳,搓羊毛线做氆氇,“不过,听说县里的敬老院会给那里的老人隔月发不同数额的补助金,例如这月发50元,下月就发100元,再下月又发50元,交替着发,希望我们这里也可以这样。”洛桑笑笑说。

洛桑的眼睛患过白内障,看不清,后来自治区组织医生到农牧区义务为广大农牧民患者做了手术,现在可以看得清楚了。他说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好,但自己并不怕死,“反正人活着,总有一天是要死的”。

洛桑说,自打他来了敬老院,四年里,这里已经有五位老人去世。按照藏族人的传统,老百姓家要是有老人去世,一般会去寺庙里请僧人来,念上七天的经,然后由天葬师来举行天葬。在敬老院里,如果有老人去世,管理员就会汇报给村委会,由村委会告知乡里和县里的民政部门来处理。民政部门会依照习俗,帮忙请僧人来念经,然后天葬。

除了白玛曲珍老人和洛桑老人之外,我们还对敬老院其他可以谈话和交流的老人作了一些访谈。他们要么终身未婚(例如四位哑巴,其中两男两女),要么就是曾经有过婚配和子女,但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在事实上退出了婚姻关系,或者连子女也没有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缺乏法定赡养人的他们才由民政部门送到敬老院里集中供养。

◎他们是聋哑人,每天坐在小屋的门口,一边做着毛线活儿,一边相互陪伴着。

◎挥手道别。

◎敬老院白玛曲珍老人和她种的花儿,在清晨的阳光里绽放了。

婚姻模式,或者推而广之地说是家庭模式,会对养老模式产生直接而深远的影响:只有从属于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关系中,且共同育有子女的夫妻,在老龄化的过程中才更易于得到来自家庭的代际赡养。反之,无婚姻配偶、无子女的老人,则往往不得不借助于社会养老的模式,在这样的模式下,他们虽然能够得到政府或民间给予的生活上的安排和照料,老有所依,但精神孤独却不可避免,这是一个亟待解决但却很难真正彻底解决的问题。

敬老院本是社会发展的产物,本次调研中我们认识到,敬老院在西藏农牧区的出现,除了西藏乡村社会变迁和发展的需要之外,更是一种富有优越性的制度安排,值得鼓励和推广。相信随着国家社会保障政策进一步的完善和落实,自治区基础设施、文化、医疗卫生事业的建设与发展,敬老院的软硬件建设会更加完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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